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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次緣圈出下一道圓,平靜時光漣出音樂新波紋-專訪江美琪 談十四專《圓的?圓的!》

記得去椅子樂團錄音室和他們錄音時好快樂!那種快樂並不是用很多資源營造出來的,而是單純因為做音樂而產生的快樂。

出道已逾二十五個年頭,發片十數張專輯的江美琪欣喜於色,說著這張專輯帶她踏出原先舒適圈,全然投入和新的創作者碰撞音樂火花,重拾快樂。

她知道,人生很多事就是要經歷過一些困苦,一關關過,放下才可以繼續往前走。

圖源自:椅子樂團粉絲專頁

但年末(2024)採訪當下江美琪不知道的是,八月某晚,臺北市南京東路上某處大樓13樓遭祝融吞噬,一批消防員花了13分鐘將火勢撲滅,留下付之一炬的焦黑空間,就是曾和椅子樂團創造快樂回憶的錄音室。這才明白快樂需要即時,而人生只有在不斷前進時,回過頭看才會感到些許「圓滿」。

2024年10月,江美琪睽違六年終於再次發行大專《圓的? 圓的!》。用童稚般的目光,再次審視日常生活中需要相處的關係、抉擇與丟失,回歸聲音本質,以自然平順的方式貼近聽者的生活樣態。「看似好像沒什麼,可是在這些過程當中,各自又經歷了一些可能對於人生別離、迷惘、未知等,那都是我們共同的心聲。」她話語說得輕,卻仍想在清澈水池中惹出一波漣漪,替自己圓一個未完的夢。


和不少聽團樂迷相同,愛上椅子樂團的歌是看了他們的現場演出。江美琪說:「我知道他們得過金曲,不過在那之前還沒有認真聽過他們的歌。直到某次我在北京剛好他們有演出,結果一看就愛上了。」當時和家人分開住,隻身在異地工作,似乎在音樂上抓住了浮木,找到了心靈寄託。「他們的音樂很舒服、輕鬆,雖然內容多關於生命沉重的議題,可不管是編曲也好、詮釋也好,你會覺得人生充滿希望、光亮的感覺,好久沒有聽到這麼 touch 的作品

所以因緣巧合下,江美琪遞出了邀請,鑄成了這首〈魚缸〉。

和過往的江美琪不同,器樂也被推到前面和她共同營造耽溺於愛情的氛圍。因為邀請他們寫歌、製作外,更希望和他們在音樂「舞台」上共演。「當時覺得如果是男女對唱會很怪,後來詠靖提議幫我在後面做和聲,變成是一個樂團的感覺,真的太棒了!」江美琪雀躍地說。

其實我一直很想圓我的樂團夢!

話語剛落,筆者一時尋遍不得跡象,為何江美琪藏遍多年,卻想在這張專輯做嘗試?沒想到她先提了好友戴佩妮,早在2007年便組了樂團「D-power」,到了2010年正式組了「佛跳牆樂團」。

「欸樂團好不好玩?」江美琪問。

「好玩!但是很累!」戴佩妮說。

她知道做樂團很多時候要自己創作寫歌,更要花不少時間和團員討論音樂,但心中仍帶著期望將這件事付諸實現。為了實現樂團夢,江美琪坦承其實早在2022年便提出和多組樂團合作寫歌的想法,概念同現已發行的楊乃文《Flow》專輯。

這事情很有趣,但不是後話。」江美琪說「之前就很想要做這樣的嘗試,因為六年沒發想說不如這次就來做。不過剛好當時同事有參與,跟我們說這個方向已經有人做了,只能作罷。」原來她也有著這樣的企圖想將願望落地發芽。

「那時提的時候,內心已經有一些想法或心目中的樂團嗎?」我問,希望收曩一些江美琪從眼眸泛出的期望目光。

我很確定還想找我很喜歡的落日飛車!看過他們現場感染力也太好、國國也太會唱了!」她說有段時間需要待在外地,自己每次休息跑步時都在聽他們的歌,心情不煩躁,結束後還可以吃頓大餐。

專輯中其實不止和椅子一組樂團合作,〈低速公路〉也邀了大陸樂團「布朗尼樂隊」主創黃子健擔任編曲和單曲製作人。

他們的音樂也蠻酷的,而我們其實在錄音過程很隨興、很自由沒有框架,我覺得可能他們樂團風格需要這樣的feel,才能創作出這樣的音樂。」

放鬆下來吧我們
這裡沒有紅綠燈
只有還年輕的神
願意給你一個吻

-〈低速公路〉

雖然只能實現一隅樂團美夢,但旁支側展的新嘗試也同樣精彩。不難察覺,江美琪在《圓的? 圓的!》專輯中更大量與兩岸新生代創作者合作,相比六年前專輯《我們都是有歌的人》皆為資深音樂人陣容大相逕庭。

以前可能都會找經驗多又熟悉我的音樂人合作,習慣他們建立給我的安全感,不過這次我想放開自己的舒適圈和新團隊碰撞火花!

首先映入眼簾的,自然是與前年(2023)底甫發專輯的鄭興合作歌〈走到哪都下著雨〉。錄音當天鄭興帶了2004年發行的《又寂寞又美麗》精選輯來給江美琪簽名,手機更秀出三場他在學生時期看的演唱會,讓她又驚喜又有趣,沒想到來了一位身兼多年粉絲的合作夥伴。

圖源自:鄭興粉絲專頁

我真的全然放心,我想他可能真的分析了我每張專輯,對我的聲音有一定了解。」江美琪分享,而從互動過程和正式製作上,她更認為鄭興是位非常會配唱的製作人,馬上能給出明確的建議。

小美姐!妳要回到第一張專輯那種給人灑脫的感覺!」雖然有時候還是會「迷弟」上身,但也成為兩人之間的默契語言。

這首歌好像確實也是需要這種灑脫的感覺!因為它也不是很糾結的情歌,所以會需要那樣子的情緒、聲音在這首歌裡面。

由於這次多和年輕創作者合作,江美琪也把自己這幾年的疑惑拿出來詢問,包括:鄭興、製作人林言奕、椅子樂團等都問了一輪。「你們現在都怎麼錄音啊?」未想得到的回覆都表示和以前相比快許多,反倒好奇問起她過去的錄音方式。

話匣子打開,江美琪細數著過去仍歷歷在目的畫面,那些造就她如今能真誠唱出歌聲的經歷,絕非一筆一句就能帶過。

我們以前盤帶那個年代基本上沒得修音,所以一整天比如8小時你就要一直唱、一直唱,還好當時年輕聲音耐操,唱功就是這樣被訓練出來的。」江美琪回憶道。

比較好笑的是,當時錄第一張專輯真的磨很久!每天都要進錄音室。唱到有一天我大哭說『我不要錄音了!當歌手好難喔!』但也因為那個年代在這樣的訓練下才學到了不少東西,到現在還有一些基本功可以適應不同要求!

因此在面對兩岸不同創作者、歌手、製作人,只要共同目標都是做出好歌,她都能樂在其中地完成作品。江美琪說:「現在製作人問我可以怎樣配合,我都會說『按照你習慣的方式就好!』因為我可塑性很強!什麼方式都能配合!

至於如何選歌,有目標地迎向專輯主題,江美琪則大嘆:「真的要很感謝華納的同事,因為他們非常、非常用心地在幫我收歌!」從2022年初他們便開始這張專輯的企劃討論,屏除當初提議想圓樂團夢的想法後,開始了大約一年一連串挑歌找方向的時候,「選歌基本會先以聽感為主,之後再去看歌詞,歌詞如果相對沒那麼適合就會再重新寫過或是修改。因為來的歌很多,後來覺得先『試唱』是最準的,所以留下的歌都是精挑細選後非常喜歡的作品!

那麼從那個以華語情歌為主的時代走來的資深女歌手,究竟對於「情歌」有了什麼新體悟?這是最後正式進入專輯討論前,筆者向江美琪提出的疑問。


專輯當中有很多不同的愛,對家人也是一種愛啊!人到一定的年紀,我覺得好像真正才會想到家人,我自己是這樣想。」當初為了確定作品主題,江美琪遍尋中間未發專的這幾年發生了哪些事,發現最讓她記憶銘心的是疫情那幾年,因為工作被迫需要和家人分隔兩地。「那時候公司在北京大概住了三年,過程最長將近有一年沒有看到媽媽、八個月時間沒有看到我小孩。」思念心切,逐漸放大了這份情感。

我覺得這幾年特別是結了婚、有了小孩後更有感覺,以前可能不會這麼想,覺得越親近的人,你反倒會把最難聽的話講給對方聽。後來想一想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愛的人?反而會對朋友很好,然後笑臉迎他們,把所有的包容跟內心都給對方,可是我們卻沒有分一點點給自己家人,這也是我自己在反省的事情。

我會驚 我會驚
阿母的問候 與掛念
就算有困難 就輕輕帶過
你要照顧自己

專輯中收錄一首江美琪第一次用客語演唱的歌曲,更邀請母親念白,勾出內心最真誠的感動。

其實我感覺現代人好冷漠喔!例如在大眾工具上大家都冷漠地滑著手機,沒有要理會身邊的人可能發生了什麼需要幫助的事情。」對照她近年對親情的體悟,提起了這幾年人類科技冷漠的通病。

這時筆者說:「有趣的是,其實有些時候我們反而會把很多內心話去跟一位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傾吐。

江美琪訝異,我接著說:「因為很多話你會發現沒辦法跟家人好好說,他們可能不能理解你為什麼現在這麼痛苦。與其這樣,不如和只有一面之緣的人訴說,對方不一定要回你,而這些東西也不會被保留下來,就讓那個不認識的人把你的心靈垃圾帶走就好。」

放大了熟識之人卻不解自己的苦楚,竟被陌生人一句噓寒問暖惹得淚眼直流。但繞個圓回來思量,會不會其實只是少了「給自己肯定」?

我們人生常常會否定自己,卻很少肯定自己做了一件好事。」江美琪思考了片刻,說:「我們不會覺得『今天自己好棒』,可是當做了一件沒有那麼好的事情時,你就會一直耿耿於懷。當這樣子的心情越來越多的時候,就可能會變得越來越扭曲。」接著回來直指她創作這張專輯想講的核心。

「《圓的? 圓的!》對我來講,會希望大家在聽到這些歌的時候是可以好好給自己擁抱、肯定和安慰,可能我們都累了,卻沒有好好聽聽心裡面最想要說的話。」她接著回應前面筆者提出的社會觀察:「我反而覺得『跟陌生人說真心話』這件事,也許可以改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跟自己說話』,你可以放下很多無謂的想象,更誠實的面對自己、消化自己的想法。

《圓的? 圓的!》就是那股溫暖懷抱,行走樂壇數十年的江美琪,唱歌是天職,但人生遇到的阻礙和困難不比他人少。「我也有過迷惘和對未來感到未知的時候,只是有些挑戰還是需要獨自去面對,過後會發現,過去自己很在意的事情,之後好像就變得微不足道了。」而身為歌手,她希望用音樂讓人們有勇氣闖過那些未知。

話雖如此,江美琪仍坦言,親人離去這道課題還是很難過去,就算傷口因為時間慢慢變小,心裡還是會留下一道很深的印記。

一個我  一個你
輪迴裡相遇別離
每一個似曾的相識
都因失去而緣起

江美琪說不少人(包括筆者)特別喜歡這首歌,「也許是因為我們共同經過了華流(華語流行)那個年代,所以我們會對這樣的歌共情,例如現在可能也很少用這麼美的文字去敘述一件事,可能更直接一點,所以這樣的詞就變得很珍貴。

〈關於失去〉是出於近幾年已經鮮少寫詞的樓南蔚手筆,過去曾為李玟、林志炫等知名歌手寫出大量詞作。但江美琪稱這樣的詞人不會因為沒有出作品而生疏,而是在累積生命經歷,「這一定是有某種人生經歷後,才能夠寫出來的詞。

曾經 落筆的軌跡刻骨銘心
和你 多少個黃昏和黎明
寫著關於未來的唏噓
寫著美好的期許

單純讀詞,會覺得主角停留在「失去」這個情緒上,耿耿於懷、走不出去,沒有一個明確的終點,如同電影結尾的開放式結局。但江美琪則認為最後主角是釋懷了,「因為編曲在最後面留了一長段(留白),對我來講是不是代表他慢慢放下,走出去了?不過覺得這也跟人的個性有關,我就比較豁達,有些事情過了就過了,不用想太多!

江美琪再次想到過去疫情和家人分隔的那段期間,其實也不是沒有好事發生。因為一檔節目她和多年好友戴佩妮、周蕙又重新聚在一起,緣分特別,最近也正巧和戴佩妮專輯宣傳期重疊,偶而會彼此閒聊待會要上的電台節目。那段被迫「失去」和家人共處的期間,還是收穫了多年友情和笑容。

我覺得分開,也是讓我們彼此成長,(讓我們可以)去面對很多以前自己沒辦法做到的事情。」這也是這張專輯的意外收穫,從沒想到還能圓回這麼多近幾年的所思所想。


這張專輯似乎幫助我回歸到自己聲音的本質、我的性格,與年輕音樂人一起碰撞時覺得很過癮,因為能發現他們對我的聲音有很多想像,可以大膽嘗試,只要不要讓我覺得聲音完全不是我就好。

與菲道爾、林言奕合作的〈壞習慣〉便是個例子,由於情歌歌路接近,但在交流過程江美琪卻希望別放太多轉音,他們誠實、直接的溝通,換來相互學習的機會,「沒想到我還能在唱歌上吸收到新的東西,做這張專輯真的蠻開心的。

所以,《圓的? 圓的!》這樣就「圓滿」了嗎?最後我問江美琪。

她搖了搖頭,要完成的夢還不少、想見到的人還很多「以前對許多事情的未知會感到害怕、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不過疫情後好像有很多事變得更加確定和不害怕,更加確定的是自己會堅持地在音樂這條路上,不害怕則是盡量不讓自己覺得當歌手時是孤單的。

在台灣,距離上次演出已有六年時間,過去總覺得到各地巡演,結束後要再見面很難,歌手身分下台後總有一股孤單襲來,現在的她更希望珍惜相聚的時間,珍惜每一次能再相見的時間。

讓生命像是樹葉迎著光燦爛而安寧
只因你 一直陪我唱著歌
多幸運有你陪我唱著歌

用更多的相遇與追夢創造下一個緣,圈出下一道圓。那麼如真正走到道別那天,也許就不會只有懊悔和自責,而是多了笑顏,迎接後面如常的每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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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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